王先生剛住進隔斷房倆月，中介就以“擾民”為由強行要求其搬離，中介不僅砸了王先生合租室友的隔斷房“示威”，且合租房內4戶均被盜。日前，本報《租房未到期 破財又毀房》的報道刊登后，多名租房者向北京晨報反映，自己也遭遇了類似“經(jīng)歷”。北京晨報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今年以來，有關房屋中介強行毀約的投訴出現(xiàn)“爆發(fā)”態(tài)勢。幾乎無一例外的套路是，租房人都是前腳兒剛交了房租，后腳兒就被以各種理由毀約，而租戶想要回房租卻難上加難。在種種亂象背后，這一間間出租房猶如釣魚誘餌，隱然指向志不在中介費的“黑中介”。

　　租戶

　　經(jīng)歷

　　遭遇一 剛交房租 中介就翻臉毀約

　　租戶黃政這幾天一直在找當初與他簽合同的中介李曉雷討要房租。今年4月份，黃政通過北京房海恒通房地產經(jīng)紀有限公司(簡稱“房海恒通”)租下了豐臺區(qū)西府景園4號樓的一間主臥，每月租金2200元。押一付三再加上中介費、衛(wèi)生管理費，一次性付款11830元。

　　“結果住了3個多月，在交了第二次房租6600元后不久，8月15日李曉雷就強行帶人換鎖，要求我們搬出去。”黃政說，中介讓他們搬離沒有任何理由。這套三室一廳的房子，加上客廳隔成的兩間，總共住了5戶。在協(xié)商未果之后，中介將該房屋斷水斷電，并帶人來砸門、砸隔斷、扔東西，威脅租戶搬走。最終，其他幾戶在拿了中介退的1000元到1500元后離去，但黃政態(tài)度強硬拒不搬離，中介答應為其換房。

　　9月底，李曉雷給他換到豐臺區(qū)珠江風景23號樓207室一間次臥，月租金1600元，要求押一付四。這次與黃政簽約的中介公司變成了北京房海順通房地產經(jīng)紀有限公司(簡稱“房海順通”)。原先交的房租被扣除一部分費用后就不夠了，黃政又交了4500元。“結果剛住了兩天，回來后發(fā)現(xiàn)大門、隔斷都沒有了，去找中介公司，開始答應兩天內換房，第三天再去，中介公司人去樓空了。”黃政說，他前后兩次租房，損失一萬多元。

　　遭遇二 房源混亂 從二房東手里拿房

　　為了討要房租，黃政建了一個“房海順通維權”的微信群，群里“受害人”達50多人。上周五，他得知群里住在豐臺璽萌鵬苑的租戶遇到了房東上門收房，而且李曉雷也會出現(xiàn)在那里，趕緊帶了七八個租戶前去要錢。結果去了以后并沒有看到李曉雷，原先的租戶們也都搬走了，只剩下中介的人守在房子里。

　　北京晨報記者在涉事的3號樓22E看到，兩室一廳的房子除了主臥和次臥，客廳隔成了三小間?，F(xiàn)場一片狼藉，除了廚房門還在，其余房間包括衛(wèi)生間的門都被拆了，隔斷墻到處是破洞。

　　守在房間里的兩名東北男子，開始自稱也是租戶，但隨后被黃政等人識破。記者詢問一名自稱姓林的男子是不是房海順通或房海恒通公司的人，他說，“公司早就黃了，被工商局查封了，現(xiàn)在都是個人單干。”而他自己剛來一個多月，還不了解情況。然后不理會眾人，穿上外套揚長而去了。

　　記者隨后聯(lián)系到租戶王女士，據(jù)她介紹，她是通過“天涯地產”的房產中介與李曉雷聯(lián)系上，在11月21日與他簽的合同，租住一間次臥月租金1300元，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等費用共計18400元。“當時我們都以為李曉雷就是房主。后來才知道他連二房東都不是。”

　　結果剛住了一個多星期，二房東和房主同時上門，他們均表示不知道房子被轉租出去做了隔斷房。王女士說，起初李曉雷不退房租，還讓租戶們和他一起與二房東“死磕”，因為他把房租交給了二房東。協(xié)商到最后，李曉雷退給了她7000元錢，收回了合同，里外里她損失了11000元。其他幾個租戶都是押一付三，拿到了一個月的房租也都交合同走人了。

　　遭遇三 私吞房租 房東本人來收房

　　租戶察渭霞通過房海順通租住豐臺區(qū)青塔蔚園13號樓一套房的次臥，租金每月1200元，她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加各種費用16330元，就住了半年，房東上門來收房，原因是沒收到中介公司應交的房租。同住這套房屋主臥的張月，剛剛交了半年房租和服務費10530元，結果住了還不到一個月。“剛住進來的時候房子并沒有打隔斷，有一天回到家里客廳就突然出現(xiàn)隔斷，也住上人了。”察渭霞說，當初租房子的時候中介明確說了不是隔斷房。

　　房東上門后兩人一問才知道，中介公司租下這套房每月交給房東4500元，但打了隔斷轉租給4戶，每月房租一共才4200元。“正經(jīng)的中介公司怎么會做這樣的虧本買賣?”

　　租戶賀萌萌也是通過房海順通租下青塔蔚園13號樓一間次臥，在她交了第二次房租沒多久房主就來收房了，原因也是沒收到房租。

　　而租戶劉彭的經(jīng)歷更是離奇，他通過房海順通租了珠江風景小區(qū)一間主臥，在剛剛交了第二季度6900元房租沒多久，中介公司就帶人前來砸門換鎖，以更換中介公司為名，要求每戶再加100元的“換鎖費”。而交了換鎖錢不到一星期，沒收到房租的房東就上門要求他們搬走。由于中介公司要求提前一個月交房租，實際上是押二付二，劉彭損失了8000多元。

　　房東

　　說法

　　“怕他們用房子繼續(xù)騙人，我又看不住”

　　目前住在平谷的房東劉先生告訴北京晨報記者，他的一套房子在好幾年前就租給了房客李女士，每月租金3700元，約定按季度交房租，她也都按時收到了錢，所以一直都沒來這邊看。上個月同住在該小區(qū)的父親收到電話局通知，說這套房子欠電話費了，上門準備通知住戶交電話費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房子被隔成了群租房，他非常生氣，帶人把門都拆了。

　　然而劉先生現(xiàn)在想把房子收回來成了難題。他與租戶李女士的合約到明年4月21日截止，而當起了“二房東”的李女士把房子又轉租給了房屋中介，雖然房子被打了隔斷成了群租房是違規(guī)的，中介的人卻揪住主臥說是正規(guī)的，現(xiàn)在有合同約定還未到期，所以會一直住下去。劉先生也想通過換鎖的方式把中介的人趕出去，但中介手中有租房合同，他們可以拿著合同找開鎖公司的人來開鎖。

　　上周五，趁中介的人都不在房里，劉先生趕緊給大門換了鎖。果不其然，當天晚上，中介的人就又住了進來。“我打聽了一圈，說要收回這房子只能走法院，現(xiàn)在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。我現(xiàn)在怕的是他們利用這套房子繼續(xù)騙人，我又看不住。”

　　中介

　　放話

　　“找公安工商都沒用，沒法定我們罪”

　　微信維權群里的租戶50多人，受損失最低的4000元，最多的一萬八九，總數(shù)達到四五十萬元。

　　黃政幾乎每天都給李曉雷打電話要房租，但都沒有結果。在黃政與李曉雷通話的錄音中，李曉雷說，可以為他調房，退錢沒有。他自己只是一個打工的，與他簽合同的是房海順通，而且稱“找公安、找工商都沒用，他們也無法定我們罪”。

　　上周五，黃政等7名租戶再次與李曉雷電話協(xié)商，李最后松口，黃政他們7個人他最多能退1萬元，而這幾個人實際受損失接近5萬元。

　　李曉雷在電話里告訴記者聲稱，中介公司在經(jīng)營了半年多之后，被工商查封了，由于工商帶走了租房合同，所以他們無法給房東續(xù)租，房東就上來收房了。“現(xiàn)在我們已經(jīng)沒有錢給租戶退了。”

　　記者調查

　　投訴都涉及隔斷房

　　北京晨報記者調查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投訴的租戶都是租的隔斷房，由于近兩年來北京嚴厲打擊“群租房”，正規(guī)的房地產中介公司已經(jīng)沒有群租房了，只做整租。一些專門做群租房的小中介公司或二房東便瞅準了“商機”出來渾水摸魚。

　　北京晨報記者了解到，今年以來，有關房屋中介強行毀約的投訴開始密集起來，僅豐臺工商分局岳各莊工商所就接到各類轉辦的投訴數(shù)十起。其中主要集中在三家公司，僅“北京東方華瀚房地產經(jīng)紀有限公司”就涉及投訴45件，另外“北京晟盛房地產經(jīng)紀有限公司”和“北京房海順通房地產經(jīng)紀有限公司”的投訴也比較集中。

　　豐臺工商分局岳各莊工商所所長付強介紹，有關房屋“黑中介”的投訴在2014年開始冒頭，剛開始只是零星的幾件，2015年開始多了起來，尤其是今年，“不僅投訴數(shù)量激增，而且涉及的人數(shù)眾多。保守估計，今年我們接到的投訴總涉案金額得在上千萬元。”

　　付強介紹，通過今年以來工商執(zhí)法人員了解的投訴來看，雖然租戶遇到的情況時間點和錢數(shù)不同，但過程都差不多。這些中介使用的“招數(shù)”大致相同，一是租戶剛交完房租或剛續(xù)交房租，就以租戶擾民等借口采取砸門、換鎖、斷電、恐嚇等方式逼住戶搬離;二是中介收了租戶的房租，但是不給房東交房租，導致房東上門來強制收房。而且中介公司人員也分工明確，有專門負責洽談的業(yè)務員，主要“唱紅臉”，如果產生糾紛，也有專門“鎮(zhèn)場子”的彪形大漢來“唱白臉”。

　　付強說，這三四個公司，投訴件件都解決不了。“我們前去調解，他們都是拒絕調解，直接說讓住戶起訴吧。”

　　幾家公司實是同一伙人

　　據(jù)了解，岳各莊工商所轄區(qū)接到投訴最多的是4個公司，就是上述的東方華瀚、晟盛房地產經(jīng)紀公司、房海順通和房海恒通。但工商部門并沒有在系統(tǒng)里查詢到房海恒通的公司信息，經(jīng)工商執(zhí)法人員核查，房海順通已不在原址經(jīng)營，房海恒通的經(jīng)營活動目前無法追查。

　　另外三個公司，雖然拿著不同的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但有證據(jù)證明這幾家公司背后實際是同一伙人。主管合同糾紛、投訴的副所長沈迎春介紹，他們接到的東方華瀚和晟盛房地產經(jīng)紀的投訴中，有絕大多數(shù)都是在東方華瀚當時在金隅時代廣場2704的辦公地簽的合同;而當時在調查東方華瀚時，出面接待工商執(zhí)法人員的負責人，后來在調查房海順通時，又出來負責接待;在查封房海順通公司的合同時，這個人竟然拿出了保險柜鑰匙，而且也知道保險柜的密碼。

　　沈迎春表示，這些公司有正規(guī)的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也沒有超范圍經(jīng)營，租戶大多數(shù)是在房屋內簽訂合同，出了事兒才去中介公司找，工商部門很難取證。因行政部門的行政調解是基于雙方自愿的原則，當事雙方是否接受工商、房管等部門的行政調解，不具有強制力。而即使有租戶在權益受損后以“詐騙”、“欺詐”向110報警，屬地公安派出所也只能是采取“滅火”的方式，以“協(xié)調、說服”中介退還一部分費用為主。這也就是為什么“黑中介”有恃無恐，越來越猖獗。

　　而由于以這種方式租房子“來錢快”，沈迎春說，造成的直接損失是受害者的房租，而間接損失則會帶動越來越多想不勞而獲的人加入到“黑中介”的行列。

　　北京晨報記者了解到，此前北京晨報報道中涉及的投訴案件，海淀區(qū)大鐘寺派出所已于11月1日立案，受理王先生等人上報的被敲詐勒索一案。目前此案已移交至海淀公安分局預審。據(jù)租戶周先生介紹，11月22日，警方抓捕了東方華瀚多名工作人員，其中有6人被刑拘，目前正候審。

　　律師

　　支招

　　若構成犯罪 可通過公安追繳贓款

　　北京市諾恒律師事務所律師林悟江認為，非法中介披著合法經(jīng)營的外衣，比如辦理了營業(yè)執(zhí)照，公章、財務章等一應俱全，日常經(jīng)營中也對外簽訂合同，但從事的卻是擾亂市場秩序和社會秩序的行為。像上述中介公司的行為長期、大量、反復存在，就不僅僅是民事糾紛的性質了，已經(jīng)涉嫌犯罪。

　　首先，這些中介公司涉嫌強迫交易罪。非法中介在租房合同簽訂后，以擾民為借口，采取砸門、換鎖、斷電、恐嚇等方式逼迫租戶搬離，符合我國刑法第226條強迫交易罪的規(guī)定，即以暴力、威脅手段，強迫他人參與或者退出特定的經(jīng)營活動。

　　其次，還可能涉嫌合同詐騙罪。非法中介在租房合同簽訂后，收了租戶的房租，但不給房東交房租即失去聯(lián)系，符合我國刑法224條關于合同詐騙罪的規(guī)定，即以非法占有為目的，在簽訂、履行合同過程中，騙取對方當事人財物，數(shù)額較大的行為，本文非法中介的客觀表現(xiàn)符合“收受對方當事人給付的貨物、貨款、預付款或者擔保財產后逃匿”的規(guī)定。

　　對于打擊此類行為，林悟江認為，鑒于對非法中介管理上可能涉及多個政府部門，比如，群租(住建委)、市場秩序(工商)、詐騙(公安部門)等，建議相關政府部門能夠及時介入，統(tǒng)一行動，以最有效地打擊此類非法行為。

　　對于租戶維權，如沒有構成犯罪，可以通過人民法院訴訟要求返還租金、賠償損失等，但如果構成犯罪，可以通過公安機關追繳贓款的方式返還租金等涉案款項。

　　林悟江表示，避免自身財產損失最根本的方法還是要做好自身的防范，比如租戶在選擇中介時，不要輕信承諾，更不要一次性交付大額的租金，盡可能選擇那些成立時間較長、信譽較好的中介公司等。

　　記者

　　手記

　　趕走黑中介起不到震懾根治作用

　　目前看來，工商部門對付這些被消費者投訴較多、影響較壞的中介公司，只能采取“土辦法”，就是協(xié)調企業(yè)經(jīng)營場所出租方把該類企業(yè)“趕走”，但這種方法只能解一時之急，遠遠不能解決問題，更不可能起到震懾和根治的作用。據(jù)記者了解到的情況，為了避免投訴集中引起相關部門關注，這些中介公司“打一槍換一個地方”，有的中介公司甚至跑到遠郊區(qū)注冊公司，在網(wǎng)站上發(fā)租房信息，在隔斷房里簽合同。

　　以豐臺岳各莊工商所為例，今年以來，工商部門已與區(qū)房管局等行業(yè)主管部門加強執(zhí)法協(xié)作、信息共享和聯(lián)合整治，對違法經(jīng)營行為加強針對性監(jiān)管，但總體看來“監(jiān)管難、難監(jiān)管”的情況并沒有明顯好轉。目前，“黑中介”的上述行為，已不只是行政監(jiān)管和執(zhí)法能解決的問題，用岳各莊工商所所長付強的話說，“已經(jīng)成為侵害首都房地產中介行業(yè)健康發(fā)展的毒瘤”，存在潛在的刑事犯罪風險。因此需要盡快明確和統(tǒng)籌各相關部門的職責，以職能合力彌補法規(guī)漏洞，切實促進首都房屋租賃市場健康有序發(fā)展。